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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長期以來,凡是六點鐘以前醒來,上過廁所再窩回床鋪,幾乎都能睡著,直到六點三十五分正式起床,快快樂樂的準備上班。


  最近不太一樣,已經有幾次在天色烏黑,看不清楚掛鐘的時刻醒來,就再也無法入眠,而且每天出門前的心情也變得異常沉重。


  今晨五點五十分睜開眼睛,當然是睡不著了,躺在床上找原因。


  這是一種焦慮,是的,我知道。


  焦慮源自壓力,是的,我知道。


  焦慮和壓力,都是因為在和癌症抗衡,當然,我明白。


  病情有起色呀!至少食慾增加了,體態胖起來了,精神好多了,而且說話更有力氣了,甚至比今年七月得知罹患癌病以前的情況還好,有什麼好焦慮?


  我很清楚病情起色,是一連串努力和煎熬贏得的戰果,這戰果不多,而且最終還是會被強勁的對手奪回去,時間長或短的分別罷了。


  「健擇」(Gemzar)化學治療的文件寫得很清楚,這是末期患者的第一線用藥。雖然在奇美醫院血液腫瘤科的診間,黃醫師指著一份病歷說:「這是前兩號的患者,四年前就用這種藥做過化療。」但「末期」二字,還是讓我務實看待問題。


  媽媽已經八十六歲了,今年七月確認膀胱、左邊腎臟和輸尿管長了腫瘤,在泌尿科做過膀胱手術。十月檢查,又發現膀胱癌,腎臟腫瘤也有轉移到肝臟的跡象。媽媽對病況是不知道的,何時要去醫院檢查、何時入院手術治療,她完全信賴獨子與媳婦的安排。泌尿科醫師告訴我,有三種後續治療的方式可以選擇,就是再做膀胱手術、進入化療,或者不治療,僅做疼痛症狀處理。


  自七月到現在,我默默的無數次流淚。


  每個夜晚她就寢以後,聽她均勻的呼吸聲,看她安祥的面孔,我知道這場病還未給她帶來太多痛苦,而我卻陷在舉棋不定的煎熬之中,因為不同的治療方式攸關著痛苦的深度和生命的長度。我不是上帝,我如何相信自己的選擇是妥當的?


  曾經有三次門診機會,我以為必須向醫師做出決定,壓力大到極點,很怕到時候講不出話或問不出一個條理,事先把問題打字列印,必要時可以請醫師看紙條討論,所幸醫師都很負責任的建議和處置,目前在血液腫瘤科做了三次Gemzar靜脈注射,媽媽的體能和精神大有起色。


  在現實上,很明確的,媽媽的生命已經是黃昏了。除信賴醫師的診治以外,我能做的便是陪伴、更多的陪伴。


  清晨聽得媽媽在樓下的動靜,感謝老天,媽媽正常的在為自己沖泡早餐牛奶,等一等她會握著步行輔具在巷子散歩,待我打理完畢下樓早餐的時候,媽媽會回到門口叮嚀我吃飽一點、穿暖一點,行車要小心。然而這也是一天離別的開始,我會有好幾個小時不知道她的狀況。


  這,就是我每天早上焦慮的來源!


  現在,每天最美好的時刻就是夜晚。由於公事,我必須慢一點回家,會錯過媽媽和太太的晚餐時間,但媽媽一定等著我回家吃點食物,陪她看一段電視。通常,她還會等我磨咖啡豆的聲音和沖咖啡的香味,才滿足的進入夢鄉。


  十幾天以前,她說:「很喜歡你烘焙咖啡豆的聲音和氣味,也很喜歡看你泡咖啡。」我的淚水又悄悄決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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