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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寒舍是個二十多年的老透天厝了,就像一般南部常見的住家,會在主體建物前面圍起150公分高的水泥牆,然後用鐵柵和透明塑板搭個棚屋。由於是數戶同步施工,結構相同,所以左鄰右舍聲息相通,可以隔著鐵柵寒喧問候。


  大約十年前,我們的右鄰用水泥把棚屋封建起來,與主建物連成一體,正面再貼上瓷磚,裝個閃亮鐵門。由正面看來,他們的門面好漂亮,但與我家相接的部分卻是三合板與紅磚外露,醜陋無比。


  這個棚屋功能很廣,大家都用來放洗衣機、放機車、擺雜物、晾衣服等等。我家不落人後,比別人用途更繁、儲物更雜,最特別的,我還在這裡烘焙咖啡豆。


  三年前,漂亮門面的右邊芳鄰,菩薩了心腸,帶回一條受傷的白狗,養在屋前通道空地上。狗食引來流浪貓,為了避免貓狗爭食,芳鄰更是慷慨買鴨肝鴨脖子來餵貓。由於福利太好,我們門前的貓兒繁衍聚集起來,大概已有15隻了。


  貓是可愛的動物,但當牠們開始侵入棚屋,形象就轉變了。起先是寒流來襲或下雨天,野貓為了避寒躲雨,夜晚會跑到棚內棲息,留下一些異味和毛髮。我的老媽率先受不了,經常摸黑起床趕貓。八十多歲的老人家了,由被窩到屋外的溫度劇變,那可不能等閒視之!我便開始對老人家宣揚佛法,說貓兒會來投靠,必定是有因緣。我更幾近蠻橫的不許老媽媽深夜趕貓,請媽媽耐心期待春暖花開,貓兒就不會進來了。我那右鄰,由於把棚屋改建成封閉式,貓兒摒隔在外,完全感受不到痛苦,繼續享受養貓之樂。


  「你看,都夏天了,野貓還是跑進來!」


  「貓會大小便喔,鞋子通通要收到鞋櫃裡去!」


  「你到底要不要解決貓的問題啊?」


  老媽不斷抱怨,原本站我這邊的太太也倒戈向我嗆聲:「你看看到處貓毛飛揚,我們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之中,你再不想想辦法,我和你的媽媽就只好買瓶毒藥……給…給貓吃了!」


  這一個月來,我在烘咖啡豆的時候,總會聞到一股怪味,思索不出來源,開口詢問,老媽老婆異口同聲:「你烘豆處就是貓兒經常大小便的地方,老媽早上掃掉了,你日上三竿起床,當然沒看到。」


  喝!這可神氣了!原來我家生產貓便咖啡,而且大小兼備!


  我真的該行動了。星期天到五金行,想買張網子,把棚屋的周邊鐵柵封起來,但那網子黑鴉鴉的,好難看。靈機一動,想說把牆加高,貓或許就無法跳進來,遂轉而向老婆的公司要一些PC板。我把PC板裁出40公分寬的長條,緊靠著水泥牆上的鐵柵,將我家和左鄰的棚屋外牆加高。PC板完全透明,這樣子圍起來,還不會太難看。


  我開始想像,晚上那些大貓依著習慣,奮力一跳,伸出前爪準備攀住鐵柵的瞬間,冷不防被看不見的牆擋下來,會是怎樣的感受?我有點不忍心,開始同情貓咪,老婆不屑的說:「哼!婦人之仁。」真是的,竟然被個婦人譏笑為婦人之仁。


  夜幕四合,子時悄悄到來,想必貓咪的夜襲即將展開,我故作鎮定,端坐在一樓客廳的電腦前面,漫不經心瀏覽網頁。


  乓!第一聲響,我確信那是貓兒撞上PC板了。


  乓!第二聲響,貓兒再度撞擊PC板。


  開門去看,有兩隻中型貓躲在我的汽車下,各用著一對茫然的眼睛看我。我知道剛才那兩聲不是牠們撞的,而且平常也不是牠們入侵棚屋,因為牠們跳得不夠高。這兩隻貓一定看到剛才的情形,一定知道同伴的不幸遭遇,但眼神透露的怎麼竟是事不關己的冷漠?


  我也分辨不出自己是詭計得逞的興奮,還是感同身受的悲憫,我上樓去睡覺。


  星期一早上迫不及待問老媽:「貓咪有進來嗎?」


  「沒進來過,而且夜裡又響了四五聲。」


  在公司上班,太太打電話報告:「我看到了八個彈著點。」


  我估算,平常有能力跳進來的大貓大概五隻,現在有八個彈著點,顯然有的貓不只一次跳上來碰壁。整日裡,我常分心揣摩貓咪跳上來被「鬼擋牆」的心情,以及無防備而遭擋落,牠們是用哪一種姿態著地,有沒有摔痛?


  下班回家時,群貓正享受完畢鄰居施捨的晚餐,一個個坐在地上優雅的洗臉擦嘴巴,在我車燈和引擎聲驅趕下紛紛走避,起身前還回眸望我,瞳孔反射著車燈,異樣晶亮,令我感到不安和愧疚。


  第二晚和第三晚,據老媽報告,還各有一次「飛貓砲彈」的轟擊聲音。


  今晚,應該不會了吧?



寫於200561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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