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於是家中獨子,成長過程備受呵護,記憶中,父母親極盡可能讓我遠離喪葬事物,所以死亡給我的神秘感與恐怖印象,可能強過別人。然而個人不能自外於社會,幾十年經歷過的喪事已不知凡幾。


  印象最深的當然是六年前父親的大事,那十餘日在台南市立殯儀館,眼中所見盡是棺木輓聯素衣,耳裡所聞皆為誦佛與哀樂,空氣中瀰漫著焚香燒紙錢的焦味。我對死亡這件事所感受的已經不是恐懼,而是哀傷與厭惡。尤其父親是在我期待他逐日康復中急遽凋謝,對我自是極端沉重的打擊。


  這次媽媽生病轉來安寧病房,我的思考有了轉變。


  十多天以前,媽媽的呼吸很沉緩,我以為她就要走了,將家人聚集到病房,預備以最莊嚴的心境,面對媽媽這一生的圓滿。


  可是媽媽的呼吸漸轉正常,知覺也稍有恢復,孩子又返回求學崗位,我卻有些迷惘。坦誠問自己,這幾天我們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麼?不就是等著媽媽人生的終程麼?而死神並未降臨,我是喜悅、失望,還是憂慮?


  我自認是憂慮。


  原本慶幸媽媽沒有重大痛苦,然而這幾天遍歷發燒、氣喘、便秘、胃出血等等,她每延續一口氣,給我的是觸摸得到母親體溫的欣慰,留給她自己卻是不舒服的感受。近日早上拜拜的時候,我向佛祖、菩薩以及爸爸默禱的辭語已經改變為:「如果媽媽還能陪伴我們,請讓她歡笑言語;倘若媽媽的氣息必須以痛苦來延續,那麼,爸爸,您還是把媽媽接走吧!」


  安寧病房設置的目的,是要減輕癌末病人的痛苦,也的確發揮了作用,但事實上,每張病床上放置的都是深沉倦容,都在等待解脫。


  這個病房已經有三位病友走了,我都看過她們的面孔,甚至看著被推出病房,生平不曾這麼密集接近過死神。很奇特的,我沒有懼怕,我很肅穆祝福遠行的人,此去腳步輕盈,不再為病所苦。
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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